“爹爹？您站在这儿做什么？”夜色正沉，我睡不安稳想来娘亲这里和她说说话。

刚走进院子里就瞧见院子当中笔直的立着一道人影。

“阿昭？”

爹爹猛地转过身不可思议的望向我，一行清泪顺着锋利的下颌垂下，滴落在泥土中悄无声息。

听到爹爹唤着娘亲的名讳，我急忙将灯笼拿的更近，快步走到爹爹面前。

“是我啊，爹爹，我是婉儿！”

“婉儿？婉儿！”

爹爹仿佛大梦初醒，望向我的眼神中满是眷恋，听到我名字的那一刻陡然升起一片寂寥和凄寒。

我问爹爹为什么不进去。

爹爹回过神来随手拭去了眼角的湿意。

月色下他锋朗俊秀的脸庞一片惨白，连带着乌青的唇瓣更加漆黑。

他望着我努力的扯动嘴角，只露出了一片惨败的笑意：“婉儿，替爹爹进去为娘亲上柱香吧。”

我走上前一把拉开祠堂的大门。

朝里面张望了半晌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同来，转头疑惑的问道：“爹爹为什么自己不去？”

爹爹惨笑着摇了摇头，无措的垂着脑袋，竟是连看一眼灵堂的勇气都没了。

“爹爹不去，不去了，免得脏了你娘亲的屋子。”

“爹爹胡说！”我一把拽住爹爹的衣袖，用尽全力拉着爹爹往屋里走去。

“娘亲最爱爹爹了，怎么可能会嫌弃爹爹！”

“婉儿，婉儿！”

爹爹一把拽住我，不自觉间却已经踏过了门槛。

他望着祠堂正中摆着的牌位，突然就瘫倒在地，热泪止不住的从双目涌出。

瘦削的身影在白烛光下阵阵颤动着，一身鲜红的婚服被烛光衬得更加妖艳。

配着爹爹惨白的脸色，猩红的双目死死的瞪着堂上的白绫，仿佛九层地狱爬出来的阎罗厉鬼。

“莫怪我，阿昭，莫怪我！”

我轻轻的抱住爹爹颤抖的肩膀，掏出手帕为他擦干净脸上的残泪。

“爹爹，娘亲最爱你了，怎么会怪你呢？”

“婉儿也不会怪爹爹的，婉儿知道，爹爹也是最爱娘亲的。”

爹爹伸开长臂一把将我揽入怀里，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的还是娘亲的名字。

看着破碎的爹爹我也止不住红了眼眶。

一阵风吹来，白烛摇晃了两下。

风吹动窗棂带来一阵悲号，就仿佛娘亲也在这里，拥着我们的肩膀哭泣。

“婉儿，爹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！”

“我信爹爹！”

第二日一早，公主殷勤的备下碗筷拉着爹爹坐下，一边笑着招呼我过去。

等到所有人都落座，她才期期艾艾的望着爹爹。

“祁郎，没能亲手准备嫁衣，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”

“父皇觉得我丢人，这一遭也没给我大办，我这辈子可是认定了你，绝没有第二遭了啊！”

公主叹了口气，无奈的搅弄着碗里的白粥，时不时的抬头瞥一眼父亲，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
爹爹默默的喝着碗里的粥，仿佛没有听明白她的话。

当年爹爹孤身一人入京，除了行囊里的笔墨，身上只剩了五文铜板。

只能在桥上摆摊卖画，兼带着给人抄书换一份吃食。

那时娘亲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歌伎，在桥上一眼望到了他。

为了给爹爹一个名正言顺手下资助的法子，她日日带着书本来委托爹爹抄书。

一来二去，娘亲就对爹爹芳心暗许了。

后来爹爹为了给娘亲赎身，将祖传的那把长剑送到当铺当了银子。

只是一把陈年破剑显然换不回什么银钱，爹爹只能拼了命的抄书、卖画。

娘亲见惯了高门大户的虚情假意，早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，将自己的一切尽数倾覆在爹爹的一腔赤诚。

正巧那时候爹爹刚来京城，处处受人排挤，又没有银钱打理关系。

娘亲拿尽自己的全数身家送给爹爹，让他去换一身功名回来。

却不料爹爹拿着这笔钱为娘亲赎了身。

临川河日夜奔流，爹爹拉着娘亲的手双双跪倒在河畔，柳树做古天地为媒。

后来爹爹高中，本想着补偿娘亲一场大婚。

他拒绝了圣旨，背负着世人的嘲弄和世家的折辱，尽心尽力备下十里红妆，却不料尽数毁在了公主手上。

如今公主提起这么一遭，显然是想让父亲补偿她一场盛大的婚礼，将她光明正大的迎入府里。

全了她的身份，彰显她的地位。

痴人说梦！

这些嘲弄娘亲的人啊，一边毫不客气的批判她的出身，一边又深深的嫉妒她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