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直接上了马车，又觉得不解气，掀开车帘子冲着王家公子大喊：“王家哥哥，我等你回来呦。”

王清冕可从来没听我这么叫过他，一下子打了鸡血一样冲我喊话。

“有你等，我一定高中回来。”

王家哥哥，名清冕，小时候就是流着鼻涕跟在我身后的胆小鬼，我们一起过家家时，他总是要我当新娘。主要得益于我见他被人欺负，无意出手救下他

从此他成了我的小跟班。

有时候觉得人和人地的差距怎么这么大，我将崔文长视为眼珠子般宝贝，他却将我当作他向上的垫脚石，王家哥哥只因我救过他一次，他便记了一生。

可是我却从未将他放在眼里，直到我被戎族君王活活打死在公主府时，所有人都鄙夷地看着血流满地。

公主告诫下人：“这就是攀龙附凤的下场。”她不知道的是，她的枕边人才是真正攀龙附凤之人。

唯有王家哥哥，他闯入公主府，将我抱回家，好生安葬。为此得罪了公主，命他在太后寿辰时，抄万字箴言一百本，散与众人。

他一直是为我撑伞的那个人，可我前世猪油蒙了心。

４

王家哥哥高中了，是探花郎。而这一届的状元是崔文长。

他回家向我求亲时说：“我又食言了，是要争个状元回来娶你的。”

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。

“枪打出头鸟，探花郎有何不好？”

父亲风风光光将我嫁给了王清冕。大婚前夕，王家哥哥送来了一身嫁衣。

我看着极为眼熟。

我奇怪地问他：“都说女子要自己绣嫁衣的，你这从哪里来的。”

“我亲手绣的。”

我瞪大铜铃双眼：“你……绣的。”

他莞尔一笑，点头。

我突然觉得喉咙发紧，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。

“这嫁衣我从十岁开始绣，想等你出嫁的时候，再穿，可是你眼里只有崔文长，如今，你便穿着这件嫁衣走吧。”

前世我下葬时，身上穿的便是这件。

我没名没分地跟在崔文长身边，从未穿过嫁衣，唯一的一次却是死后王家哥哥亲手绣的这件。

新婚之夜，王家哥哥许诺我尽快入京，在京中给我买大宅，几十婆子丫鬟伺候，只是提到状元之位，他仍旧不甘心，崔文长的文章他不是没看过，怎么会超常发挥，越过了他去。

我听他无意提及，崔文长一入京便打听了最便宜的普渡寺落脚。

没想到他在京城故技重施，在寺院施粥时，他也去帮忙，一碗一碗粥端给穷人，自己口粮有限时，还分给穷人半个馒头。

果真是人淡如菊，不争不抢，乐善好施。

他在普渡寺的义举很快被宰相得知，可巧宰相夫人病重，宰相庶女去普渡寺还愿，遇到了崔文长，就见他将自己的馒头分给路边的乞丐。

回去就跟她爹说，崔文长心有百姓，定然是个好苗子。

真的如宰相庶女所说，崔文长转了性子吗？

５

成婚之后，我同王家哥哥一同入京城等待分派官职。

官职没等来，却等来了一封鲜红的请柬。

崔文长的和宰相庶女定亲的请柬。

王家哥哥怕我去了难堪，想到前世的今日，我不由得兴奋，这个热闹我必得去凑。

我刚下马车，一个穿着时新浮光锦的女人趾高气扬过来：“探花郎的糟糠妻就是你，长得一般，衣品也粗俗，不知道清冕哥哥看上你什么。”

我这才知道王家哥哥急着回乡娶我，就是怕这位周翰林的千金缠上。

我正好笑时，崔文长过来，洋洋得意看着我。

“当初你若是不背弃本状元，如今这状元夫人可轮到别人了。”

他如今有高贵的妻子，又得宰相青眼，一开榜，宰相之女就急着成亲，怕别人跟她抢状元郎。他可不得意坏了。只是他得意太早，丝毫没有察觉即将到来的危机。

“当初我告诉过你，莫欺少年穷。我崔文长自然是要长成参天大树的。只可惜你目光短浅，误了终身啊。”

我看着他身旁身宽体胖的宰相庶女，一下子就明白了宰相为何如此卖力帮助这个寒窗子弟。

我笑着看着他：“旁边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吧，果然……是貌美如花啊。”

崔文长听出我的讽刺之意。

“富家小姐自然珠圆玉润，也是你这等骨瘦如柴的村野粗妇可比的。”

这人如今攀附权贵，已经把睁眼说瞎话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。

那宰相庶女听见了，果真情意绵绵地盯着崔文长。

“马上就要向众宾客敬酒了，贤婿怎么还在这里”宰相大人迈着四方步过来。

崔文长才携着爱妻去酒席上。

我遥遥跟了一句：“登高必跌重，状元郎还是别太得意了。”

崔文长骤然就想发怒，宰相及时拉住了他。

台上戏刚开唱，我在内院看着台上的戏子，喝点小酒，

大门外就来了五六个太监。

“皇上有旨，宣宰相和状元郎即刻进宫。”

宰相，忙命人停了唱曲和锣鼓，立刻跪下接旨。

果然，我期待的事情就要发生了。

６

第二日，宰相买通了主考官，替换考卷的事情传遍了京城。

难怪王家哥哥一直疑惑，崔文长为何能越过他，原来是宰相为了女儿，走了这步糊涂棋。却不想被政敌参了一本。

王家哥哥一朝成为新科状元，而我成为真正的状元夫人。

而宰相被革职，崔文长永不许再考，流放西北。

陈圆圆泣不成声，宰相这个女儿身宽体胖嫁不出去，宰相爱女心切，出此下策，却不想毁了自己的前程。

崔文长戴着镣铐，被流放西北时，我在长安长街再见了他。

“登高必跌重，日后还是不要把尾巴翘得那样高吧。”

一向人淡如菊的崔文长疯了一般要冲上来打我：“都是你，你这个***，都是因为你背信弃义，害得我吃了太多苦，才投靠了宰相。”

我穿着诰命夫人的礼服，大摇大摆从他面前走过。

“偷来的风光总是要还的。西北路途遥远，崔状元可要保重身体啊。”

上一世，我陪着他在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。看着跟在囚车后的陈圆圆，真想一巴掌拍醒她。

算了，个人自有个人福。

随即上了马车和王家哥哥一同进宫面圣。

皇后看着我，格外亲切。特许我以后常去宫里陪她说话。

我觉得奇怪，从宫人的口中得知，我和皇后的长公主昭和长得很像。

昭和公主远嫁戎族和亲，远隔千里，皇后思念女儿，难怪会对我一见如故。

７

我再次见到了崔文长时，皇上又新得了皇子，天下大赦。崔文长又回到了长安。

宰相庶女陈圆圆自小便没有被人捧在手心里，她继承了我上一世的凄苦。

我在街上遇到了卖豆腐的陈圆圆。

“跟着他，后悔吗？”

她摇摇头，“相公心地善良，人淡如菊，他不在乎这些的，他说了，对我只有真心。”

这话听得好耳熟。

很快，她卖了一天豆腐，挣了二十文钱，崔文长却要拿去吃酒了。她想要阻止，不仅挨了耳光，崔文长嫌弃她挣得太少

陈圆圆原本粗壮的腰肢瘦了一圈，她抹抹眼泪，将剩下的豆腐收好。嘴里念叨着，

“他只是喝醉了，心情不好，他会好起来的。”

她便带着这种精神胜利法继续活着。

一日，我和小姑在家下棋说话，外头突然一阵骚动。

“芸娘，求你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，请医师去给相公瞧瞧吧。”

豆大的汗珠从她头上流下来，我实在不忍心。

“圆圆，你以前最想瘦下来，现在已经瘦下来了，不如和他和离，以后再改嫁，也不至于一直这样痛苦地活着。”

她摇摇头，“文长他是爱我的。”

听她这般说，我只好说：“好啊，请医师可以，有银子吗？”

她怔了好一会儿，摇摇头：“夫人想要什么，我都可以，只求夫人救救夫君。”

“我要你卖血，你也肯吗？”

她毫不犹豫，重重点头。

她卖血，换了银子，给崔文长治好了病。

８

没想到的是，北戎大乱，和亲公主逃回大夏时，到了城门口累得跌***车，好巧不巧被崔文长救下。

昭合公主醒来，崔文长熬了清粥给她，半生见到的都是北戎粗野的汉子，如今被一个温润如水的郎君照顾着，公主着实觉得舒心，她原本就应该嫁给这样人淡如菊的君子。圆圆怀着孩子跪求崔文长留下自己，即便为妾也愿意，

公主却嫌弃她是罪臣之女，崔文长便只当她是块抹布，丢了出去。

在公主的新婚之宴上，崔文长特地过来给我敬酒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：

“芸娘，莫欺少年穷，这话我都说烦了。如今我东山再起。我定要你和王清冕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“原来崔驸马的人淡如菊都是装出来的。真正的你这样心狠手辣。”

我喝下酒，毫不畏惧他的威胁。

只是他的眼睛里，如同一个放满了毒蛇的洞，幽深冰冷。我总觉得他有什么秘密，却看不清。

想到前世，我被他活活打死，我心里开始发怵，这次他又做了驸马，难道我重生一次，还无法改变命运吗？

９

在我向在雨中差点冻死的陈圆圆伸出橄榄枝时，她却说无论如何，都要生下这个孩子。于是大雨之中，陈圆圆不顾众人的指指点点，拍打着公主府的大门。

崔文长怕有辱自己的名声，收她做了个通房丫头。

崔文长一上位，就在前朝开始打压王家哥哥。而公主也专门和我过不去，凡是举行大型宴会，从来不给我发帖子。

每每我进宫看皇后娘娘，昭和公主总是让我跪在这伺候她，直到皇后来了亲热地拉起我。

于是，满京城都知道公主和驸马爷不待见我们夫妻俩。

陈圆圆失去孩子，被崔文长赶了出来，我收留了她做我孩子的乳母，她告诉我，公主明着对她无微不至，但是崔文长一上朝，她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。

她几次向崔文长哭诉，崔文长却说：“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，你忍忍吧，又不会真的让你和孩子去死，你怕什么？ ”

在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上，我带着圆圆去了，想让她散散心。却和昭和公主狭路相逢。

“这个***在府中偷了东西，如今却还敢出现在本宫面前，嬷嬷，给我撵出去。”

我护在圆圆面前：“这是我的婢女，公主怕是认错了。”

公主见我竟然护着陈圆圆，上来故意折辱我。

“原来主仆都是崔哥哥弃如敝屣的人，怎么好意思来母后的赏花宴。本宫若是被人抛弃，早就羞得待在家里，不敢出门了。你们两个倒是不知羞耻，还敢来招摇。”

“哦？我倒不知，公主如此高洁？公主难道不是自己跑回来，梅开二度嫁给崔文长吗？公主，无论崔文长怎么告诉你，你都要记得，事实上，是我看不上他了。”

公主恼羞成怒，要给我一巴掌，却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拦住。

“听闻探花郎当着陛下的面拒绝了做周翰林的女婿，原来就是为了你啊。我朝倡文，而做人的根本还是要落到这不忘本心上，今日便由你来为本宫导引赏花吧。”

众位官家小姐看皇后都发话了，自然对我另眼相待起来。

“母后……”公主撒娇。

皇后却铁了心要护佑我，这对母女性格反差实在太大。

昭和公主出嫁前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，如今却不好发作。从此以后，便越发不待见我了。

１０

公主夫妇为了让我和陈圆圆不好受，竟然打起了让我意想不到的坏主意。

“夫人，不好了，翰林他被扣在宫里了。”

我手上香袋掉在地上，询问管家，他急得直摇头。

我立马上门去求见一路提拔王家哥哥的内阁大臣张文敬大人。他却捋着胡子，告诉我是因为王家哥哥去西北监军时，发现西北将军***军饷，直接呈报给陛下。西北将军却拿出假账本为自己正名，皇上顾念将军刚刚打了胜仗，立刻便将夫君下狱了。

“张大人，夫君是您一手扶持起来的，您若是不救他，他便真的完了啊。”

张大人将我扶起来，来回踱步：“老夫如今只能先让你和清冕见上一面，该交代的，便好生交代吧。”

听到这话，我呼吸凝滞，张大人也保不住夫君了。

怎么办。

如此先见到人再说。我忙跪下：“大人大恩大德，我们夫妻没齿难忘。”

张大人让我扮成她的书童，进了牢房，我这才看到了满脸胡渣的王家哥哥。

“你快告诉我，我要怎么救你啊，清冕。”

他一向在我面前没有正行，却一脸正经起来：“别想了，你回去，便另行改嫁，休书我已经写好了。”

“不，王清冕，你休想丢下我。我一定要找到证据。”

我立刻撕碎了和离书。

我走出大牢时，下了好大的雨，翠儿在马车旁等我，一上车，便吩咐：“去宫里。”

刚到宫门口，崔文长和昭和公主刚从宫里出来。

“怎么，想去找母后吗？后宫不得干政，母后才不会为了你这个乡野村妇得罪父皇，你还是好好和你的王家哥哥告别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