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秋玥死在离开江润羽的第十年。

她为了推开一个即将被大货车撞倒的孩子，自己却倒在了车轮下。

鲜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涌出，将她的身下染红一片。

她睁着眼，看着天空，脑海中竟然浮现了江润羽的脸。

没想到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，她想念的，竟然是他。

还有人在叫她坚持，说救护车已经来了。

可是，她再也不想苟延残喘地活着了。

如果这是对她的惩罚，她认。

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，她看见故乡的山坡上，立着她的坟。

然后，她看见了江润羽。

年复一年，他都会来看她。

一如记忆中的挺拔俊朗，眉眼深沉，却沉默不语。

她看见年迈的父亲对他说：“润羽，是我家秋玥对不起你。”

他摇头：“爸，秋玥她很好，是我没福分。”

她忍不住冲他大喊：“你不要再来了！

你忘了我是怎么对你的吗？

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？”

可是，他什么也听不见。

有一年，他不再来了。

她以为他终于放弃了。

唢呐声在后面的山头吹响，那是已经从孩童长成青年的江奕霖，抱着他的牌位，走在最前面，后面是一队自发而来的群众。

她疯了似的跑过去。

他怎么会死？

他这样好的人，怎么会死？

江奕霖大喊道：“哥，我听你的话，把你葬在她的后面了。

这样，你就可以天天看着她，她也不会嫌你碍眼了！”

他与她的坟，隔着一座山。

他埋在她的正后方，他看得到她，她却看不见他。

他连死后，都这样卑微地爱着。

听到这里，章秋玥只觉浑身都痛了起来，像是要立即魂飞魄散一般。

鬼魂，也能感受到痛吗？

她哀嚎一声，扑到了被红色旗帜覆盖的棺木上，掩埋的泥土不断透过她透明的身体落在棺木上。

他即将长眠于此。

她在哭，却没有眼泪。

她大喊道：“江润羽，我不要你这样！

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爱你吗？

你想要让我愧疚，让我忘不了你对不对！

江润羽，你给我起来！”

她呜咽着，阴沉沉的天飘起雨来，她的世界，忽然一片黑暗。

*

章秋玥再睁开眼，便看到了白色的帐子顶。

她随即环顾四周，红砖的墙，红漆的柜子，镂花的窗，这不就是当年她和江润羽的新房吗？

她随即看向墙上挂着的日历，1983年！

床边的镜子里，一张艳丽又苍白的面容映入眼帘。

那是年轻时候的自己。

她回到了21岁的时候？

“你醒了？”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从门口迈了进来。

江润羽穿着军绿色的裤子和白色衬衫，湿透的衣服将他的身材紧紧包裹着。

随着他走路的动作，健硕有力的大腿和手臂肌肉一起鼓动着，整个身型却不粗壮，浑身都充满着爆发力。

常年训练的原因，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，身姿挺拔又敏捷。

章秋玥就那样，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。

待他走到跟前，记忆中模糊的眉眼清晰起来。

斜飞的剑眉英挺，狭长又锐利的凤眸，薄唇轻轻抿着，每一处轮廓线条都俊朗得过分，却又蕴藏着锋利的寒意。

这是她上辈子的前夫，现在的丈夫，江润羽。

他还活着，真好。

泪意涌上眼眶，哽得她喉咙生疼。

她张开手，正想要扑进他的怀里，却听得到他道：“如果你真的想要离婚，我成全你。”

章秋玥瞬间愣在当场：“离婚？”

江润羽看了一眼她潮湿的眼眶，眼中氤氲着不明的情绪，声音暗哑又沉重：“你为了离婚，连命都不要了。”

章秋玥当场就愣住了。

怎么回事？

回忆一幕幕袭来，她猛然惊觉，就在刚刚，她因为江润羽伯母的一句话，加上对江润羽积怨已久，逼着他离婚不成，就跳了河。

是江润羽救的她。

可是，记忆中他的反应明明不是这样的！

章秋玥一时半会也理不清个所以然来，她只知道一点，她不能再失去他！

于是，她一把抱住江润羽的腰，把头埋进他的怀里：“我不离。”

随着她的话音落下，她感受到江润羽的身体僵了僵。

然后是细微的叹息声传来：“秋玥，我说了，我放你走。

所以，你不需要再演戏了。”

江润羽的话刺痛了章秋玥的心，一点一点，却十分清晰。

曾经她错信他人，以为他不爱她，甚至误会他很多事情，所以整天作天作地，使尽手段，只为了跟他离婚。

所以，他以为她又是在骗他？

无限的悔意在心中蔓延，章秋玥只能将他抱得更紧。

她抬起头来，睁着泪蒙蒙的双眼看他：“润羽，你不要我了吗？”

柔软的样子，可怜巴巴的语气，是她未曾在江润羽面前表现过的。

章秋玥靠着他，前襟很快被他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沾湿。

胸前的柔软紧紧地贴着江润羽，比他微凉的体温透过湿了的薄衫传递到身上。

有悸动，也有生出的烦躁感。

不该是这样的。

他想要伸手推开她，大掌才触及她纤细的手臂，又是一阵触动。

太细，太软了。

他怕自己一不小心，就将她伤了。

他甚至在这个时候，想起了仅有的那几次的旖旎。

她那一掌就被他扣住的纤腰，以及哭红了的眼。

这个时候的她，与那时的她是那么的相像。

江润羽闭上双眼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：秋玥，你快放开。”

她以为他会心疼，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，坚定地对她说：“秋玥，我不会和你离婚。”

可是，他竟不为所动。

章秋玥抬眼，是他冷清的双眸：“秋玥，是你不要我了。”

闻言，章秋玥连忙直起身，跪坐在了床上。

她揽住了他的脖子，拉向自己：“我不放。”

微微嘟起的唇，是淡淡的粉色，因为落水，脸色也有些白。

她的身材是那样纤细，他又是那样健壮，她紧紧依偎着他，像一株菟丝花一般，柔弱可欺。

江润羽只看她一眼，那种想要破坏和蹂躏的冲动又冒头了。

章秋玥把心一横，对着他的薄唇就吻了过去。

江润羽反应不及，只避开了一点，却阴差阳错地把自己的脖颈给奉上了。

微凉又柔软的触感，带着淡淡的女儿香，让他的呼吸一滞。

章秋玥甚至趁机轻轻咬了一下。

江润羽闷哼出声：“嗯。”

然后后退一步，避开了她。

即便如此，他的大掌以及扶在她的腰间，在确定她稳住身形后，才放开手。

他转过身：“这段时间我在家，你可以好好考虑。

爸妈和单位那边，我会想办法。”

正说着，外面传来一个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：“什么玩意儿，我说错了吗？

长得好看有什么用？

还不是个不能生蛋的母鸡？

我说两句怎么了？她就要觅死觅活？

也就是你家，才这么当宝贝供着！”

闻言，江润羽和章秋玥的脸色就是一变。

江润羽的脸上闪过愠色，回过头对章秋玥道：“你先休息，我出去看看。”

说着，就出了门。

门外骂骂咧咧的声音依旧不绝，章秋玥坐在床上，小手不由得攥紧了床单。

要不是潘月桂的辱骂和挑拨，自己又怎么会憋着气，一时想不开而跳河?

她更是仗着自己是江润羽的伯娘，整日来打秋风不说，还对他们家指指点点，搅得不安宁。

若她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任由欺负的章秋玥，可就大错特错了！

章秋玥立即下床，撑着虚弱的身体，走了出去。